
每年農曆9月5日,舉辦一年一度的吉貝耍哮海祭,成為當地特有的祭典儀式,有著遙祭來自海上的平埔先祖,以及紀念從海岸平原迫遷到山腳居地的雙重意義,一種對先祖與故土的追思與懷念。
哮海祭在夜祭的第二日舉辦,族人集體挑著飯擔,前往村落旁的土地,朝向大海方向,以牲禮放置道路兩旁舉行路祭,再由婦女吟唱牽曲迎神,儀式中由尪姨主導儀式進行,邀請神靈前來享用祭禮。
儀式莊嚴肅穆的進行,引發社會大眾的參與關注,背後有著段洪坤老師的長年努力。

台南縣東山鄉東和村,舊名吉貝耍,早期是一個移墾的平埔村落,清代「以夷治夷」的策略下,部落從平原新化西拉雅族蕭壟社,移往山邊東山洪雅族哆囉嘓社土地,防範高山生蕃的侵害。
當時,段洪坤的祖先來到吉貝耍,賜姓為段氏,並且封官任職,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漢族後裔,但是從小附近漢人村落,都以番仔稱呼他們,加上看見隱晦舉行的夜祭活動,成年之後他才明白,他不是漢人族群,而是平埔後裔。

1998年段洪昆回到故鄉,希望能夠復振吉貝耍平埔文化,一開始家人不諒解,族人也不高興。他說,家人培育他唸書,希望他到外地發展,但是他不到城市作人,卻要回鄉作番,族人更是不高興,為何要將番人身分挖出來!
其實不能怪家人與族人,過去大福佬沙文主義的存在,不只輕視平埔,連客家族群、原住民族都感受到壓力,若是族群隱瞞身份過生活,已經是刻畫心中的生存DNA,如今要重新出世,大家都有壓力。

所以,從戰爭、通婚到遷徙,強勢文化的影響,讓平埔族的處境,如同一部血淚旅途的流亡史。過去部落因為族群征戰,不斷流離故土,後來官方為了畫界防番,又成遷居隘線的前線勇士,一個生存在歷史邊界的民族,最後消失隱匿在族群與文化之中。
百年來,平埔族走向消亡,那樣的消亡不是族群的消失,而是自我認同的放棄,回不到番界,更融不進漢族,只能在居住所在的環境中,躲進強勢文化的樣貌下,不敢說出自己的族名。
段洪昆希望打破族人心中的禁忌,讓西拉雅開始被看見、被認識,第一步成立吉貝耍文化協會,展開文化復振的工作。

在過去,南部許多平埔部落,都還是會舉辦夜祭,或許因為遺忘儀式過程,或者不想辦的太張揚,所以常常是混著漢人宗教儀式一起舉辦,拜神明,也拜阿立祖,甚至還會有摸彩、卡拉OK的同歡節目。

段洪昆希望純化平埔夜祭儀式,去除過多的娛樂化,恢復儀式的嚴肅性,他陸續修復公廨等宗教建築,讓儀式回到該有的神聖空間,請教部落耆老遺失的文化片段,重構完整的儀式流程,更重要是讓外界認識尪姨在部落的重要性,恢復部落的舊有體制。
他開始年年擴大舉辦吉貝耍夜祭,重現哮海儀式,邀請族人一起參與,培育孩童一起學習,更重要是讓參與的民眾,不是走馬看花或拍照觀奇,而是透過大量導覽活動,讓人們重新認識平埔文化,2013年東山吉貝耍西拉雅族夜祭,指定為國家重要無形文化資產,成為台灣重要文化代表。

但是段洪昆並未停下腳步,他推動舉辦學術研討會,深厚平埔族的研究,繼續為平埔正名運動努力,特別是過去學術研究,採集台灣人血液樣本,化驗DNA,推論從血統上分析,平埔族已消失,已經透過通婚,同化到漢人族群中。
他透過歷史文獻與記錄作澄清,指出清代有禁令,嚴禁漢番同婚,真實漢番通婚並不多,並且平埔為母系社會,漢人男子許多是入贅到平埔部落,更何況族群發展以認同論取代血統論,在平埔重新獲得認同之時,以血統論證平埔已消失,其實並不適當。

作為一個消失隱匿的民族,平埔族30多年來,不斷覺醒追求正名,夜祭儀式的舉辦,成為一種文化宣告,標示族群的存在。段洪昆為了加深研究能力,讀完國立暨南國際大學人類學研究所碩士,成立台南市西拉雅族部落發展促進會,不斷四處演講,將平埔文化推上高峰,實踐過去一心回鄉,歡喜來作番的心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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