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荷蘭水思維3_與水共生的國土規劃】


過去荷蘭利用風車抽排海水。郭志榮拍攝

風車,標記著荷蘭一個偉大的時代,數百年前成千上萬的風車,將淤田的積水,不斷向外淘出,形成一塊塊土地,擴大荷蘭的國土面積,創造低地國的驚世傳奇,也讓世人讚譽「上帝造人、荷蘭造地」。

但是歷經百年之後,與水搶地的國策,面臨重大挫折,荷蘭終於轉向,讓排出去的水,重回原來的土地,甚至從用高堤隔水而居的生活,變成用濕地親水生存的智慧,再度贏得世人的讚嘆!

在荷蘭旅遊,從空中、從地面,看著不同區域的土地樣貌,深深折服荷蘭的國土規劃,完全依水而生、應水而用。


荷蘭以海堤圍出的馬肯湖。郭志榮拍攝

荷蘭位於西北歐,西方與北方面臨寒冷洶湧的北海,內陸國土狹小,必須向海岸的內海、濕地、沼澤搶地。

來到小孩堤坊的風車歷史館,說明過去300年前荷蘭就利用風車,在圍出的海堤內,將海水抽出,然後填石、鋪設蘆葦、再填砂土,一步步填海造陸,搶出一塊塊土地,但是一場海洋暴潮,一夕就將土地全奪回。

1920年在北方海岸展開須德海工程,建造32公里長的海堤,分隔海洋,內海稱為愛塞湖,後來又續建內堤,再隔出馬肯湖,從此不懼海浪暴潮,在湖區陸續圍堤造地。

須德海工程的成功,在1953年歷經北海大風暴重創後,1956年荷蘭在南方海岸規劃推動三角洲工程,將萊茵河、馬斯河等河口形成的廣大三角洲,出海口以海堤圍住,防止暴潮侵襲,同時形成新的國土面積。

須德海工程與三角洲工程,創造出荷蘭將近1/4國土,讓荷蘭贏得造地大國的聲譽。

荷蘭湖泊蓄水滯洪,空拍阿斯美爾湖畔巨型水塔。郭志榮拍攝

但是計畫未必盡如人意!荷蘭築海堤擋住巨浪,卻防不住河流的洪災,1993年、1995年荷蘭分別受到大量融雪,以及劇烈暴雨的氣候影響,造成馬斯河、萊茵河和瓦爾河等水位暴漲,危及多處堤壩,數十萬人民被迫遷離,河水暴洪、暴雨排水,成為荷蘭的新水患。

另一個問題是歐洲乾旱,造成河川水位下降,導致大型船隻無法航行,嚴重影響重要的河運經濟,以及依賴地面水庫蓄水,因為乾旱造成水源短缺,形成的生存問題。

又要防洪、又要抗旱,成為荷蘭水治理的新課題。

荷蘭以農地建構滯洪平原。郭志榮拍攝

1996年荷蘭政府通過防洪法,2000年在多方討論下,推出還地於河(Room for the River)計畫,在全國前後規劃30多個區域,將河堤退縮,讓河水能夠進入土地,或是加寬河面、分洪河道,減緩洪水流速,降低水位,保護城市不受洪水危害。

台灣常去參訪所熟知的案例,一個是Lent城鎮旁瓦爾河的改造計畫,因為Lent位於瓦爾河河彎處,過去常受暴洪災害,新的計畫將堤坊退縮,留出滯洪區,並且新建分洪河道,讓洪水來襲時,分洪進入滯洪農地,有效降低洪峰水位,就不會淹進退縮堤坊後的城鎮。

2016年完工後,洪災時發揮分洪、滯洪功能,平時成為一個親水公園與濕地環境,吸引各國參訪。

另一個是位於馬斯河畔的Overdiepse Polder,因為地區有兩股河道經過,洪水時集中主河道,威脅在地城鎮,造成防洪困難。於是透過在地協商,協助居民遷移,讓550公頃的土地成為洪泛區,並且透過人工方式降低土地高度,有效增加洪水容量,降低洪峰水位,保護城鎮與農地安全。

滯洪區後方的土堤。郭志榮拍攝

在選定的地區,將堤防退縮,成為還地於河(Room for the River)計畫的重要工程。但是令人訝異是,在荷蘭的堤坊,大多是土堤,不是台灣常看見的水泥高堤。

不築水泥高堤,一部份是景觀的問題,歐洲人喜歡親水河岸,不太願意高堤擋住景觀與親水空間。

另一個是鄰國問題,因為歐洲許多河流是跨國河流,上游國家築高堤,就是加重下游國家洪水問題,過去就有河岸不築高堤的協定。

2004年歐盟曾發起FLOODsite跨國合作計畫,歐盟10多各國家共同進行合作的洪災風險管理,其中一項要求,就是各國提出的計畫,不可對上下游國家,增加洪災風險。換句話說,就是各國要減洪、滯洪,減少鄰國的危機。

修建中的土堤。郭志榮拍攝

退縮堤防,留出滯洪空間 ,成為歐盟各國努力目標。在不建水泥高堤下,土堤的施作,經過科學的設計,功能不輸水泥堤。

拍攝路邊施作中土堤,查閱資料瞭解土堤製作,內部有石料,以及不同泥土、砂土分層壓實填埋,內外層有不同透水系數,外部植草鞏固。

土堤的設立,經過精密的計算,一旦洪水來襲,越過洪氾區來到土堤前,水位下降,洪峰不會越堤,水力也不易破堤。

更重要是,現今洪水不只外部暴漲的河水,還有內部排洩不及的暴雨大水,土堤有助排水、滲水,減少內水淤積成災的危機。

空拍綠色之心。郭志榮拍攝

還地於河(Room for the River)計畫在各地進行,但是最吸引人的水思維,卻是與水共生的綠色之心(Groene Hart)計畫。

綠色之心(Groene Hart)是指荷蘭國土中,由阿姆斯特丹、鹿特丹、烏德勒支、海牙四座城市之間,一個由濕地、農地構成的廣大綠色國土,其間有40多個小城鎮,以及五大水系經過,總面積高達18萬公頃。

土地在四大城之間,剛好位於荷蘭國土中心,所以被稱為綠色之心,又稱為蘭斯塔德的綠心。

綠色之心國土計畫,大概從1960年代就開始推動,最初是農地保護政策,保護區域中的農地完整,並且推動農畜產品計畫。

到了2000年,針對土地特性、氣候變遷,重新擬定計畫,將其中1800公頃,透過國土規劃,區分為公園區、森林區、農業區、畜牧區、濕地區五種分區。

茂密森林的高費呂韋國家公園。郭志榮拍攝

公園區臨近城鎮,經過整理的人工綠地,提供居民休閒。森林區則是透過人工大面積造林,形成生態棲地,同時具有擋風與降溫的功能。

綠心內的高費呂韋國家公園,又稱梵谷國家森林公園,佔地約5500多公頃,種植石楠等多種樹木,從早期的私人保護區,到現今的國家公園,成為荷蘭重要的森林區。

農業區上花卉溫室。郭志榮拍攝

其他區域依照土地特性,環境需求,規劃為農作、畜牧、濕地等區域。其中土地的下陷、鹽化程度,決定土地的使用方向。

下陷、鹽化較少的成為小麥、花卉專區,形成一個經濟作物的農作區。在靠近阿姆斯特丹附近的農地上,土壤適宜種植作物與花卉,從空中就可見設立許多溫室花卉基地。

酪農區放牧的牛群。郭志榮拍攝

土地下陷較多,鹽化較重的土地,適宜種牧草,形成粗放農地, 於是形成酪農區,荷蘭的牛奶與乳酪就是生根於此。

過去荷蘭填海造地,剛形成的土地,都有鹽分過重的問題,適宜種植耐濕耐鹽的牧草,於是大量放養牛隻,生產過剩的牛乳,發酵製成乳酪,現今讚譽荷蘭農產品的優良,其實背後有著因應自然環境的邏輯。

放養的牛隻, 自然的覓食,自由的移動,有助牛乳品質,但是另一方面,牛隻排放的糞便,長期也有助地質的改良,為下一世代儲備肥沃的農地。

濕地區的草澤。郭志榮拍攝

最後就是讓人最讓人感動的部分,在荷蘭看見許多草澤濕地環境,其實並非刻意營造,而是將下陷、鹽分的泥炭沼澤區域,保留不開發,就會形成自然濕地,成為鳥類、魚類、二棲類的重要棲地。

而且濕地,分布在各地,彼持相近相連,不會形成相隔太遠的孤島濕地,有助物種的生存繁衍。一路上看著濕地上的鳥類,心想到荷蘭拍候鳥,真的是到處可見,那句「上帝造人、荷蘭造地」,應該改成「上帝造人類,荷蘭造濕地」。

這些不同分區的綠色之心,最重要的流通血液,就是水!

所有的分區,都有不同的保水型式,公園區的景觀水道、森林區的蜿蜒溪流、農作區的運輸水路,酪農區的密集河溝,濕地區的草澤埤塘,水都回到土地上,無論是洪泛作為滯洪區,或是乾旱時作為保水區。

綠色之心其實就是個調蓄之用的大水塔,洪水時能透過繁複密集水路系統,將水量引入,一旦乾旱時又能將蓄積的水源,作為生活之用,或是回補河流。

河岸無水泥高堤的荷蘭。郭志榮拍攝

過去總是驚嘆荷蘭,利用風車將水排出,造出一片片土地!但是到現今,更聰慧的作法,反而透過適當的國土規劃,將水引了回來,形成一種人類與自然的共存,不只造福人類,也照顧生物,一種萬物和諧的畫面。

綠色之心是一項國土實驗的分期計畫,細密之處在於不是大筆一揮強行分區,而是透過土地調查、未來需求與居民意願,形成的不同分區計畫,彼此緊鄰相交雜,構成多元豐富的國土環境。

國土規劃的分區方式,當地人也會有不同意見,但是透過坦誠溝通與集體討論,慢慢能找出共識,至少保持國土的安全與自然,成為一種基本的態度。

到荷蘭,看見實際地景,才理解許多資訊的意義,那種實事求是、因地各異的解決方法,那種因應自然、平等知足的生活哲學,造就荷蘭讓人欽佩的水思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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